奇书网 > 日瓦戈医生 > 第20章

第20章

最新网址:www.qishuta.org

人们的情绪是激动的,大家都觉得很热。

拉拉另一个女友的母亲拉果金娜,在拉拉踏上通往圣坛的红地毡的时候,朝她脚下撤了一把银币,祝她日后生活富足;为了同一个目的,柳德米拉·卡皮托诺夫娜告诉拉拉,当她戴上婚礼冠的时候,千万不要伸出裸露的手臂画十字,而要用一角技纱或者袖口的花边把手遮住一半,跟着又告诉拉拉应该把蜡烛举得高高的,日后可以当家做主。但为了帕沙的幸福,拉拉宁愿牺牲自己的前程,于是她尽量把蜡烛放得很低,不过还是没有用,因为不管她怎么想办法,她的蜡烛总比帕沙的高。

从教堂里直接回到由安季波夫一家人重新布置好的那间画室举行酒宴。客人们不断地喊:“苦啊,喝不下去。”另一边的人就大声应和着:“给点儿甜的。”于是这一对年轻人便含羞带笑地接吻。柳德米拉·卡皮托诺夫娜为他们唱了喜歌《葡萄》,把当中的叠句“上帝赐给你们爱情和忠告”重复了两次,又唱了一首《松开你的发辫,散开你那淡褐色的秀发》。

人们散去之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帕沙在这突然来临的寂静中感到不知所措。院子里正对着拉拉的窗户的柱子上亮着一盏灯。不管她怎么拉窗帘,仿佛一块劈得很薄的板子似的一线亮光还是从两扇窗帘的夹缝当中照了进来,宛如一个人在偷看他们。帕沙奇怪地发现,他的心思都在这盏灯上,甚至比想自己、想拉拉、想对拉拉的爱还多。

在这永恒之夜,被同学们叫作“斯捷潘妮达”和“红颜女郎”的不久前的大学生安季波夫,既登上了幸福的顶峰,也沉入了绝望的深渊。他那疑团丛生的猜忌和拉拉的坦率承认相互交替。他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而随着拉拉一次又一次的回答,他的心一次比一次更往下沉,仿佛跌入万丈深渊。他那遍体鳞伤的想像力已经跟不上她所吐露的新情况了.

他们一直谈到天明。在安季波夫的一生当中,没有比这一夜的变化更惊人、更突然的了。清早起来,他已经全然变了一个人,自己几乎都奇怪为什么人们还像过去那样称呼他。

十天以后,朋友们还是在这间屋子里为他们送行。帕沙和拉拉都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接到了到乌拉尔同~个械市工作的聘书。明天一早他们即将起程。

大家照例喝酒,唱歌,高声谈笑,不过这次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没有上年纪的。

在那道把作为寝室的一角并把客人同整个画室隔开的间壁后面,放着拉拉装东西的一大一小两个网篮、一只皮箱和一个盛食具的木箱。屋角的地上还放着几只口袋,行李不少,有一部分第二天早晨作为慢件托运。所有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妥当,但还没有完全装完。皮箱和木箱的盖子敞开着,里面还没有装满。隔一会儿,拉拉就又想起一件什么东西,于是把它拿到间壁后面放到篮子里,再把上边摆平整。

拉拉到专修班去取出生证和其他证件的时候,帕沙在家招待客人。院子的守门人陪她一起回来,带了一张包装用的银皮席和一大卷第二天捆东西用的结实的粗绳。拉拉打发走了守门人,在客人面前转了一圈,同这个握手寒暄,同那个互相亲吻,然后便到间壁的那边去换衣服。她换好服装出来的时候,大家拍手叫好,随后都入了座,像几天前在婚礼上那样的喧闹开始了。活跃的人忙着给邻座斟伏特加酒,无数只举着叉子的手伸到桌子当中去拿面包和盛冷热菜肴的盘子。大家纷纷祝酒,发出满意的嚷嚷声,争先恐后地说俏皮话。有的人很快就醉了。

“可真把我累死了。”和丈夫挨着坐在一起的拉拉说,“你要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办完了。”

“不管怎么累,我觉得精神很好。我感到幸福。你呢?”

“我也一样。我也觉得很好。说起来,一两句话说不完。”

科马罗夫斯基例外地被允许参加这群年轻人的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他想说这对年轻朋友走后自己会感到孤苦伶什,在他眼中莫斯科就会变成撒哈拉沙漠,可是心里一阵发酸,便咽起来,不得木重新开始被激动所打断的话。他请求安季波夫夫妇允许他给他fi]写信,允许他到他们尤里亚金的新居去拜访他们,如果他忍受木了分离的痛苦的话。

“那倒大可不必。”拉拉若无其事地高声回答,“什么通信啊,撒哈拉沙漠啦,这些话都用不着说。至于到那个地方去,您干脆连想也别想。没有我们,上帝也会保佑您日子过得一样好,况且我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帕沙,你说是不是?您运气好,一定能找到代替我们的新朋友。”

拉拉仿佛完全忘了正在和谁谈话和谈的什么话,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急忙站起身来到间壁那边的厨房里去了。她在那儿拆开绞肉机,把零件放进食具箱的几个空着的角里,再用稻草塞好。拆绞肉机的时候,她差一点让箱子迈上的一根大刺扎破了手。

她忙着装东西,又忘记自己还有客人了,对他们的声音也是充耳不闻,直到后来间壁那边爆发了一阵特别响亮的喧闹声,才提醒了她。拉拉这时想到,喝醉酒的人总是喜欢竭力模仿醉汉,显出那种既俗气又有意夸张的更厉害的酸态。

这时,从敞开的窗子传来院子里一个特别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拉拉撩开窗帘探出身子去。

一匹拴着绊腿绳的马正在院子里一瓶一颠地跳着。这匹不知是谁家的马可能走错了路,走到这个院子里来了。天色已近黎明,不过离日出还早。仿佛沉睡的阅无人迹的城市笼罩在清晨淡紫色的寒气中。拉拉闭上了眼睛。这阵异乎寻常的马蹄声,把她带到遥远的迷人的乡村里去。

楼下响起了门铃声。拉拉侧耳细听。有人从餐桌边走去开门。来的是娜佳!拉拉忙不迭地向她跑过去。娜佳是直接从车站来的,她是那么鲜嫩迷人,浑身似乎散发着杜普梁卡的铃兰花的芳香。这一对朋友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是放声大哭,紧紧拥抱,几乎都让对方喘不过气来。

娜佳结拉拉带来了全家的祝贺、送别的话和父母赠送的贵重礼品。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首饰匣,打开裹着的纸,掀起盖子,递给拉拉一串精美出奇的项链。

响起了一片惊叹声。一个已经有些清醒的醉汉说:

“这是玫瑰红的风信子石。没错儿,紫色的,你们说是不是?这可是不亚于钻石呀。”

可是娜佳分辩说,这是带黄色的宝石。

拉拉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把项链放在自己的餐具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放在紫色衬垫上的宝石光华夺目,烟娼生辉,有时像流动的水珠,有时又像一串纤巧的葡萄。

桌边有的人醉意已经慢慢消失了。因为娜佳人席,酒醒过来的人又喝了起来。大家很快也把娜佳灌醉了。

没过多久,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入了梦乡。多数人第二天还要到车站送行,所以留下来过夜。一半人随便往一个角落里一倒便打起鼾来。拉拉自己也不记得怎么和衣躺在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的伊拉·拉果金娜的身边。

耳边一阵很响的说话声把拉拉惊醒了。这是从街上到院子里来找那匹走失的马的陌生人的声音。拉拉睁开眼睛一看,觉得很奇怪——帕沙可真是闲不住,那么大的个子站在屋子当中没完没了地翻腾什么呢?这时,被当成是帕沙的那个人朝拉拉转过身来,她才看清不是帕沙,而是满脸麻子、从鬓角到下巴有一道伤疤的人。她明白了,这是贼溜进屋里来了,于是想喊叫,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突然她想起了项链,悄悄地用手肘支起身子往餐桌上看了看。

项链就放在一堆面包屑和吃剩下的夹心糖中间,这个迟钝的坏家伙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没有发现它,光是拿那些已经叠好的被单和衣服,把收拾整齐的行装弄得一塌糊涂。拉拉的酸意还没有完全消失,看不清当时的情况,只是特别可惜整理东西费的功夫。她气得想喊叫,可还是张不开口。她就用膝盖使劲顶了一下睡在身边的伊拉·拉果金娜的心口。随着伊拉·拉果金娜疼得变了嗓音的一声喊叫,拉拉也嚷了出来。小偷扔下裹着衣物的包袱,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去。跳起来的几个男人好不容易弄清出了什么事之后,跑出去追赶,可是贼早已无影无踪了。

这场慌乱和事后的议论,成了大家都得起床的信号。拉拉剩下的~点点酒意已经完全消失了。不管大家怎么要求让他们再睡一会儿,躺一躺,拉拉坚决让他们都起来,然后很快给他们煮了咖啡喝,请大家都回家去,等到开车前在车站见面。

客人散去以后,拉拉就忙了起来。她麻利地收拾好一个个行李袋,把枕头塞进去,扎紧带子,央求帕沙和女看门人千万别帮忙,免得碍她的事。

一切都及时准备停当了。安季波夫夫妇一点也没有耽误。仿佛同送行的人手中摇动帽子的动作相配合,火车徐徐开动了。当人们不再挥手并从远处第三次向他们喊叫的时候(可能喊的是“乌拉!”),火车加快了速度。

一连三天都是坏天气。这是战争开始后的第二个秋天。第一年取得战绩过后,情况开始不利。集结在喀尔巴吁山一线的布鲁西洛夫的第八军,本来准备翻过山口突入匈牙利,结果却是随全线后退而后撤。我军让出了战事开头几个月占领的加里奇亚。

他过去叫尤拉,如今大家越来越多地用本名和父名称呼他为日瓦戈医生,此时正站在妇产医院产科病房门外的走廊里。

最新网址:www.qishuta.org

新书推荐: 订婚被诬陷后,女总裁爱上了我 人间自有说 我带女神在荒岛硬核生存 道侣助我长生 从召唤魅魔开始加点升级 与卿烬 我在现代创建钦天监 家里来了个靠山王 黄铜骨人面 落难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