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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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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样子木讷,性格却机灵活泼,更重要的是,在学术上,在理想上,他与她全然不同,甚至水火不容。她是个实用的海洋开发先锋,他是个理想主义的海洋保护者;她从前的工作都是为了要发现确定并利用海底的源源,他毕生的力量就是要阻止这种事情。她第一次遇见他,他率领众人在他们巨大的勘测船前面裸泳。

柳生兰子离开学界,并没有心灰意冷,也没有委屈自己,她爱上这个跟她完全不一样的男人,跟着他换另一种方式生活。

莫凉明白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柳生兰子不要一个自己的复制品,哪怕莫凉可以更出色更激进更技巧地向大海索要宝藏。

柳生要另一个人,一个自己做不到的人。

“你们说起这些,难不难过?”

莫凉说:“刚才吗?我们没有说这些。柳生老师只是告诉我也许可以做一辊的方向的海洋地质方面的研究。她不建议我继续搞海底石油的勘探――她信仰变了,要我也皈依。”他耸肩笑笑。

“当然她不可能说服你。”我喝了一口水。

他想了一会儿:“我是这样对她说的:我觉得很着急,无论是眼下的勘测还是之后要进行的开发。我没有时间回头想,是不是还有别的选择。我也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无论是从前的思念,还是新的爱恋。”

我低头,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的时候,那么多的揣测和不安,其实只用一句话而已,莫凉他说得多么明白。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他,没有,时间,跟我谈恋爱。

身边有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参观完展览的小孩子手里拿着鲸鱼形状的氢气球,又问爸爸妈妈要汽水喝。

莫凉说:“你要什么?菲菲,我去给你买。”

我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弹。

他说:“我还想去医院看你呢,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

“莫凉哥哥,我的病好了。”

“……”

“我想,我先不要回海岛了。”我抬头,又看看他,我要好好看看他,我从小就喜欢的他。白净的皮肤,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像柏原崇,又像是付辛博,“学校潜水组召集集训,我想留下来跟着训练,然后参加全国比赛。”

“……”

“我觉得我在岛上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能做的,其实小班长也能做。所以我想,我,”我笑一下,“我还是去一个更需要我的岗位吧。”

“你想好了吗?”他看我。

“嗯。”我重重地点头,“想好了。想得别提多好了。”

我的鼻子里面好疼啊,我皱着眉头,但是我笑起来:“我要去找同学了,他们都等着我呢。”

他好像有一会儿失神,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掏出一张卡给我:“菲菲,把这个拿着。”

我把他的手推回去:“我还有点呢……”

他忽然烦躁起来,执拗地把这张卡放在我的挎包里,说得又快又强硬:“别推了,把它拿着。”

他从来不曾这样命令我。

我喃喃说:“真的不用。”

他停顿良久,声音终于和缓下来:“听话。这也是你两个月的工资啊。”

我垂着头,心里非常难过,我心里说: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我的眼泪就下来的。

“比赛的时候要告诉我。我去看比赛,给你加油。”

我的心不在这里,我慢慢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瞪大了眼睛:“要是,要是你不忙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你,你,你要……”

他把我轻轻地搂在怀里:“我来找你。”

我辞别的莫凉,也没有去找叶海。

我耽搁太久了,这说一不二的大爷是不会等我的。

我自己一直走到珠江边上,在江边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华灯初上,珠江水在两岸灯影间漫漫地流淌,晚饭后纳凉的人们唱戏下棋打牌钓螃蟹,有人把带着夜灯的风筝放到天上去。

一个小宝宝个子还没有凳子腿高,在那边玩一个大皮球。皮球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边。我拾起来给他,他笑着过来,棕色的眼睛蕴含了丰富的水分,皮肤透明。

小孩子都傻,他因为得到了一个皮球就这般高兴。

我难过的时候,不希望有人高兴。

我念头一转,就把皮球扔到一边。

他蹬蹬蹬地跑过去,拾起来,又拿给我,想要跟我玩这个扔球捡球的游戏。

他真傻,像我一样傻,被人扔了的球又非呆捡回来给他。

他一下子又扔得好远。

小孩又要跑去把球捡回来,他被他的妈妈叫住。

女人看出来我不怀出好意地戏弄他天真可爱的儿子,狠狠瞪着我用粤语咒骂几句,抱起孩子转身离开。

我一下子来了火气,腾地站起来。

我不喜欢这里。温暖的夜风,柔软的水,老人唱小曲,亮闪闪的风筝,可爱的小孩子,保护他的母亲。真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我仰头看着明晃晃的天空,想起叶海的话,他说,天气有时候不好,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情。

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在心里恨慨地说:现在,下雨。

几秒钟之后,闷雷声从远处传来,忽然有乌云滚滚从面八方袭入夜空。月亮、星星都在瞬间被遮蔽,风骤起,人们未来得及躲避,大雨点纷纷砸下来。

我有点兴奋,难道我真的能够呼风唤雨?

但是我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江边玩乐的人们被大雨砸得四散,他们可能跑几步就能够回到自己的家里,洗澡,换衣服。而我,孤单一个人,没有雨伞,无处可逃。

我在自己召唤来的大雨里被浇得浑身湿透。一旁的马路上腾起轻烟,一辆车“xiu”的一下停下来,车灯像刹车闸的声音一样尖锐。

一个人从车下来,慢慢走近,身影在雨幕中逐渐清晰。一把伞挡在我头顶。

他的声音,戏弄的,得意的在我头上传来:“你这个笨蛋。”

我被大雨浇得视线模糊,抬头看他半天:“你怎么没走啊?大爷。”

我的脑袋里有两个我自己。

面对莫凉的是一个温柔的,纠结的,善良的,有点苯拙的好女孩。当这个好女孩一转身,面对着叶海,她被一个坏东西所取代。

这个坏东西冷酷而且忘恩负义。这个坏东西怎么而且占人家便宜。这个坏东西现在突然占据了我的身体,那湿透的,冷得哆嗦的身体被这个坏东西怂恿着陡然变得贪婪,向往那离得最近的温暖的来源。

我慢慢站起来,慢慢地倾身过去。我张开手臂,抱住他结实的腰身,脸在他的胸口上,在那里抬起头,鼻尖擦过他的颈子,呼吸间是我熟悉的他的味道。在北京,在潜水组集训的海岛,在那窄小的睡袋里,在医院,在墨绿的荔枝林。他曾经那么慷慨地温暖我。

我的眼泪还是在他的面前流下来了,只轻轻一眨眼,泪水流了满脸。我小声地说,讨好的,乞求的:“我冷,抱一抱,行不行?”

他的伞一下子被丢在地上,我被他修长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在怀里。还是暴雨滂沱,可是突然间就有了这个温暖的坚定的依靠。我心里的坏东西觉得安全了,舒服了,却催生了更多的泪水。

叶海的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问:“怎么了?安菲。”

我随他回家,洗澡,换衣。枕头蓬松,床又大又软,一切都干燥而温暖,还有叶海的臂弯。我躺在他身侧,弓着身子面对他,他的手臂轻轻一勾,便把我笼在怀里。这个姿势很默契,他总是能把我搂得小小的,很柔嫩。

“怎么这么难过?”他伸出手轻轻刮掉我眼角的一粒眼泪。

我看着他:“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都在听了。”

我抽抽鼻子:“其实也没大事儿。刚刚在科学宫,遇到的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我跟他,不行。”

“那个老师?”

“嗯”

“……”

我掰着手指数一数:“七年”

我喜欢他七年了。刚才听见他说,没有时间。我好像被打了一闷棍,又好像卸个一个包袱。又难过又觉得反而轻松了。

叶海,七年长不长?

我生命里多过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喜欢他。我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现在他说:“不行。”

我闭上眼睛,又是一大串的眼泪滚下来。

叶海说:“安菲,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不要乘人之危。”我的鼻子发堵,费力地哼着说。

他稍稍欠起身,从上面看着我的眼睛:“是想要你闭嘴。因为我听了不高兴。”

我怕他说了就做,赶快把脸贴在他肩窝上,后脑勺朝上。

叶海低声笑真情 为:“那怎么办?我去cei他吧。以解心头之恨。”

我摇头,用力地摇头。

叶海就亲吻在我的头发上。

大雨已经停了,夜风夹着荔枝林的香气穿堂而过,枝叶在远处沙沙地响,明月光透过窗棱照进来,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这个世界里的安菲抱怨了她被辜负了的七年的感情,疲惫地睡着了。叶海借了自己的胳膊给她当枕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小心翼翼地闻她的香气。

七年,七年而已。让她如此难过。

那么他的几千年呢?

橄榄石,欲走还留。

chapter 32

  安菲特利特终于在最后一盘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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