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冥岛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另一种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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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匆匆聊了几句，在各取所需之后，亲自护送正心鉴出门。刺客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在地下的某个密室中，那个勇敢的、独自打磨出石刃的家伙已经变得神志不清，遍体鳞伤。
村长并不打算告诉正心鉴，有关于刺客的酷刑。他看向正心鉴的视线中带着温柔，带着某种意义上的渴望。
「就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让几位长老送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明日再见。」
村长摆摆手，正心鉴则回身作揖，让他的面色一滞。
这样的礼数，似乎只有虫谷以外的人族世界，才会拥有。
「明日再见，父亲大人。」
对于认爹这件事情，正心鉴从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自己的混账父亲已经抛弃了家庭的全部，只放任他们母子俩面对着未知的绝望。
只要对他有利，叫一声父亲也无妨。
村长轻轻叹息，站在他身旁的虫人却递来了一封书信，上面盖着的蜡印让他不禁眉头紧皱。
「诸位尊贵的大人，确定会前往此处搜查？那些货物要是被吓到了，责任谁来担？」
「程总管，事关神灵的安危，这天大的事情传下来，就算杀光了你的牲畜又何妨？大不了从其他的养殖场运点新的货物，再让您好好培养。」
蜘蛛虫人不为所动，即便在虫谷以外的人看来，他们对这个村长毕恭毕敬，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客气，是为了让他安心照顾那些美味，心有所属。
像他这样的优秀培养师，虫谷之中有的是。
「好，那我儿子呢？」
「就算是您的儿子，也得老老实实接受盘查。怎么，程总管担心自己的儿子是内鬼不成？」
村长面无表情，他冷眼看向身后的虫人，道。
「不。」
一夜无话。
山谷内的生活依旧如故，早上起床自己洗漱做饭、刷锅洗碗，随后便是前往自己的劳动场所，从事一些轻松的农活、手工。
中午或是休息打盹，或是聚在一起跳舞，打打麻将。下午继续干活，晚上则各自回家做饭，该干嘛干嘛。
一过就是七八天。
唯一不同的是，在勇士之日离开山谷的人的家中，多出了一批少年少女模样的新面孔。
正心鉴刚忙完监督宁然拔草的活儿，就看到了村长由远及近的身影。
他立刻站起身，低头说道。
「村长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有，你随我来。」
给偷懒的宁然放了句寻常不过的‘狠话，，正心鉴一路小跑，跟上了须发带着些花白的村长。
他紧贴着村长，小声说道。
「父亲大人，出什么事了？」
村长站在树荫下，看着远处正在劳动的村民们，摇头叹息。
「再过两天，上面将会有人来查货。近段时间，虫谷中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想听听吗？」
看着正心鉴的年轻面庞，村长差点无法收回他的目光。
「愿闻其详。」
村长侃侃而谈，他将虫谷近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变故详细说了一遍，并仔细观察着正心鉴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同，正心鉴的种种表现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惊讶而自然。
要么是这个儿子擅长表演，要么那个传闻中收了几位神明进入画卷的胆大包天者，并非是眼前人。
正心鉴的面色凝重，他叹了口气，准备和村长道别。
后者抬手拦下了他，踟蹰了片刻才说道。
「别急，我有话要说。这一次的搜查非同寻常，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恐怕都会死……你的身份，维持现状即可。」
「明白了，父亲大人。」
正心鉴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也明白了扮做慈祥老人的村长，似乎早就明白了自己的虚假身份。
他拜了拜地下世界的残暴统治者，返回了宁然所在的那片田地。
「又有什么消息？」
「不得了的消息。」
正心鉴看着宁然灼烧后的草木灰，无奈地挥动手指，催动那些杂草重新生长，遮盖这片区域。
他们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
「除了我以外，这里的人都会掉脑袋。据我猜测，虫族的人已经下达了更加复杂的搜查令，而虫谷之中的人族养殖场，肯定要遭受一轮提前到来的灾难。」
宁然盘坐在田地间，他无聊地拔下一枚草叶，冷不丁问了遮掩烦躁心情的正心鉴一个问题。
「那也就是说，我们间接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正心鉴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宁然说的，的确是事实。
「我说，我们圈养牛羊，把宰杀牲畜和畜牧看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为了生存。那么换一个角度思考，虫人是我们，而我们则是牛羊，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般的重担了？」
宁然说出了正心鉴心底的担忧，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后者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要努力成为二叔口中怜悯众生的人，却不得为现实折腰。
他反问道。
「牛羊没有我们这样的智慧，我们会思考如何活得更高，更久，它们可能只会想着如何吃饱肚子。」
「但牛羊也有鲜红的血，也是行走的生命。」
宁然感应到身后有不清楚二人身份的人族走过来，立刻假装自己在干活，拔出地上新生出的嫩草。
正心鉴喃喃说道。
「牛羊，也是生命？」
「那可不？我觉得怜悯众生啊，还是不要乱管闲事的好，你二哥不是讲过森林中的法则么，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才是正道。羊多狼少，狼多羊少，都会影响到自然的均衡。虫谷的人族本就会被吃掉，想要保护他们，那不就只有我们乖乖现身才能实现？他们生，我们死，我们死，他们生，就这样简单。」
趁那些人路过此地后，宁然才放松了手上的动作，把他掐下来的草叶轻轻放在了断开的根茎处。
或许在草叶枯死之后，便能化作它们重新生长的养料。
「能讲出这样的话，宁然，你不简单。」
正心鉴心中拿定了主意，淡然一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和宁然的体力也恢复正常，和画中世界的柳风波有了新的沟通。九头蛇化身的相柳仍在努力压制着九王的力量，尽量避免产生无法挽回的变故。
可正心鉴依旧不愿意相信对方的话语，潜意识中认定了柳风波在说谎，让他有所不满。
后一天的清晨，这座和谐的养殖场中，终于迎来了例行检查的虫族半神。
「可口的大餐们，都聚齐了吗？」
推门而入的人形蜘蛛半神披着黑色的长袍，站在了通往山谷的铸铁大门之内。他并非是傀儡神八目的直系后代，而是由女王虫亲自任命的新神，对女王无比忠心。
村长早就习惯了虫人们一丝不苟的态度，就算调查几个逃犯，也要大费周章。
他不卑不亢地站在半神面前，道。
「全都集齐了，正等着听候您的差遣呢。」
此时的村落中，地面上生活的人族全部聚集在广场上，而那些地下的人们，则被赶到了小型的湖泊旁，听候虫族主人们的吩咐。
「哦？那站在你身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刻站在村长身后的，就是他半夜时分亲自敲响屋门，将其请出来的正心鉴。
村长上前一步，他恭敬地交叉双手，躬身行礼，含泪说道。
「神明在上，这是我的孩子，是血缘不可断绝的孩子。程家的人世世代代守护着这座山谷，已经长达数百代之久，还请神明大人念及忠心侍奉的旧情，放过他吧。」
时间回到昨日的深夜，在黯淡无光的朦胧环境下，村长敲开了正心鉴的大门。除了那张与妻儿无二的模样之外，在火把的光芒下闪烁的，还有正心鉴那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左眼。
「村长大人，您这么晚还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村长将左手拿着的未点燃的火把递给了他，又用自己的火把将其点燃，道。
「跟我来。」
正心鉴微微转过脑袋，看着屋内站着的、静静悬在空中的宁然。
他的渡鸦早就把山谷内外的景象传了过来，而宁然的眼中，赫然有鸦瞳的印记出现。
「好，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随时欢迎。」
正心鉴缓缓掩了屋子的木门，他既像是在回应村长，又像是和宁然暂时道别。
二人一路穿过熟悉的道路，带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同样地下世界的。为了缓解略微沉重的气氛，正心鉴打趣道。
「村长大人，您好像很喜欢让别人跟着你走啊？跟着你走，就能迎接明日的朝阳吗？」
村长手中的火把颤动着，有噼啪的火星从温暖的烈焰中飘出，在空中渐渐失去它的一丝光明。
他抿了抿嘴唇，沉声说道。
「是啊，如果能好好跟着我，或许就能看见你所说的朝阳。但出生在这样的世界中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告别心惊胆战的生活，去欣赏那灿烂的朝阳呢？」
「父亲大人，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我是认真的。」
正心鉴身前晃动的火把停了下来，他完美控制着自己的脚步，站定在村长的身后。
而村长的声音，有着不匹配实际年龄的沧桑。
「你，是最像的那一个，最像。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族，是不是比我们活得更加精彩，更加自由？」
正心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他慢慢变回了属于自己的独特模样，看着这位生活在迫不得已的世界中、思念着故人的父亲的背影。
村长所扮演的，也确实是帮助恶虎吃人的伥鬼。
正心鉴思绪万千，他望着阴云笼罩着的破碎圆月，道。
「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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